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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泰泰,鐘聲剛剛敲過,2013年了。
還記得我們打的賭嗎?你說2012年最後一天是世界末日。
你還說,我們肩並肩站著,在午夜最後一次鐘聲裡,能像影子一樣消失。
我一直覺得那是你說過的,最浪漫的情話,和你的風格差太多了,以至於我到現在還在懷疑,你說的話是不是真的

anyway,我現在還活得好好,上午打掃房間,晚上回家吃飯,回來的路上還撿到一隻流浪狗。所以你輸了,欠我10美金的賭金,回來要記得還。 

中東那麼好玩嗎?你一去三個月杳無音訊。
該不是一夫多妻合了你的胃口,也忙著三妻四妾,樂不思蜀了吧?出於對健康的負責,你還是要適當約束一下你的下半身,過分縱欲會早衰。呵呵」

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腦屏幕,臉上的笑容漸漸隱沒,如同水面隱約的漣漪,無聲散去。

良久,長手指在鍵盤上繼續敲擊著: 
“泰泰你,想我嗎?泰泰......我,很想你......” 
目光陷在一串省略號裡,柾國的胸腹之間一股酸楚抽搐著盤旋而上,他用力將之壓在喉嚨間,壓抑之下身體顫抖,連眼睛和鼻子也跟著酸痛起來。

滑鼠鼠標點擊“保存”,草稿夾裡多了編號100的待發的郵件。
夜是安寧,只是燈光格外耀眼

地上積雪很厚,因為新年的假期,很多支岔小路都還在一片雪白之下。

在路上,不少雪鑽進鞋子,此刻化了以後,冷冰冰濕漉漉的,很難受。
柾國坐在空蕩蕩的公車上,手裡取暖用的咖啡已經冰涼,終於看到冰雪之下,城堡一般的“魑魅“

泰亨以前不喜歡柾國到“魑魅”找他。 
「那裡亂七八糟,你少去。」
「為什麼你可以,我不可以?」
「能一樣嗎?你這模樣的進去,還不給那些狼給撕著吃乾抹淨,渣都不剩?”」
「呵呵」柾國蜷坐在沙發上,抱著水杯笑「那你是大灰狼還是小綿羊?”」
「你說呢?」泰亨張牙舞爪扑過去,「我本來就是大灰狼,你現在才知道?」

柾國拍了拍後門,司機停車,讓這個古怪的乘客下去。一下車,柾國就給一陣冷冽的風吹得透心涼。
他拉了拉領子,低頭迎風而行。智旻不太願意接他的電話,說話也是推三擋四,柾國只好親自來找他,希望能要些泰亨在中東的消息。

智旻果然是社交的高手,明明是他躲著不願見的人,見面的時候也是面不改色地微笑著問候「新年快樂」
「泰泰泰有消息嗎?」
「泰亨?他三天前就回來了。沒給你電話?」 
柾國楞一下,接著臉上難以掩藏的喜悅,
「三十號回來的?”」
「對,我以為趕回來和你跨年,你先暖和暖和,臉都凍紫了」智旻給了他一杯熱茶,
「柾國,別那麼認真,泰亨他跟誰也不會認真的」
「嗯,那他現在住在哪兒?手機開嗎?」
「不是論峴洞就是新沙洞,手機沒開。要不要我幫你聯絡他?」
「不用,謝了,我想我還是親自找他談比較好。」
「行,那你去之前,給他打個電話。」
智旻看著柾國轉身離去,眉目之間,蒙上一層說不清的遺憾。

<魑魅>到論峴洞公寓只有十幾分鐘的車程,柾國等不到公車,搭了計程車趕過去。
他想著泰亨也許因為時差在熟睡也不一定,就沒有打電話。
幸好,他仍然保有公寓的鑰匙和開電梯的磁卡。

門口的保鏢看見他,有些驚訝: 
「田少?上面沒交待你會來,這個,不太方便。」
「我有跟智旻說」柾國說「不然,你跟他確定一下吧!」
「噢,那就不用了,對不起,田少,非常時期,比較嚴」說著側身替他開了門。 

客廳裡空蕩蕩的,角落裡一盞桔紅的小燈白日也沒熄。
柾國潮濕的襪子踩在地毯上,留下個濕腳印。他不好意思地笑了,低腰脫了襪子,赤腳走上樓梯。
主臥的房門沒有關,剛走近,就聽到那熟悉的帶著情欲的喘息。柾國的心猛地收緊,臉慢慢越過牆壁的阻隔,臥室正中的大床上,兩條赤裸的身影。泰亨靠著床頭半躺半坐,微合著眼睛,手按在黑發少年的頭,那少年伏在他的胯下,熟悉吞吸著粗大的男物。

這一切完全在意料之外,柾國釘在原地,大腦,心臟和血液都停止運行,連移動一步都做不到。泰亨先意識到他的存在,連忙地推開身下的人,於是,少年也向門口看過來,那是張年輕的,中東混血的漂亮臉孔。

柾國感到知覺回到身體,頃刻竟是撕裂的疼痛。他退回去,雙手下意識地關了門。紅木雕花的門從未如此沉重,合上的瞬間發出的巨大低沉的餘音,震得整個世界搖搖欲墜。

頭腦裡都是錯亂的聲音和影象,心卻是冰封一樣僵硬。柾國茫茫地感覺那扇門竟斜斜向他壓下來,身邊的空氣給下落的重物排開,強烈的窒息,如同給一雙鐵手掐住了脖子,並且越收越緊。 

「你,還好嗎?」
突如其來的聲音,讓柾國周身一振,原來傾壓下來的是泰亨不知何時湊到面前的臉。
他慌忙退後,拉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。聲音出口,卻是難得的平靜: 
「你呀,真是,做那個不關門的?」
「過來怎麼不先打個電話?」
「我忘了,不是忘了,是我以為......」柾國一邊後退,一邊心不在焉地說話,「中東之行的紀念品啊?嗯,挺漂亮,長得很健康,現在都流行這樣的。看你,那兒還硬著呢!呵呵,回去吧!我也,要走......」

「哎!小心!」泰亨喊出來,卻晚了。
柾國面對自己,沒有注意身後的樓梯,一腳踩空沒停住,就栽了下去。泰亨連忙追下去,柾國已經自己坐起來,額頭有些破皮,但問題不大。 

「起來走走,看看腿有沒有摔壞」泰亨伸手拉他,想幫他站起來,不料柾國一縮身躲過他的手,蹭到樓梯邊靠著扶手安靜坐著, 也不說話。空氣裡彌慢著尷尬的沉默,彼此的心跳都清晰可聞。

泰亨看著柾國的側臉: 
「別這樣,你就是個死心眼,凡事太認真,.....」
「你這是何苦呢?」柾國低低說了一句。 
「嗯?說什麼?」泰亨沒聽清。 
柾國的黑眼睛,一眨不眨地看著泰亨:「你想我走,我絕不會賴在你身邊,何苦這麼費事,不累嗎?」他站起身,左腿有些疼,可不妨礙走路,走到門口,背對著泰亨:「我們本來有機會的,可你試都沒試,就放棄了」說完,徑直走出去。

厚厚一扇門,嚴嚴實實地隔開兩個世界。 
開始就不堪的感情,果然不能善終。

走向電梯的短短距離,柾國覺得身後響起了腳步聲,他追出來,拉著自己,厲聲問:「你要去哪兒?你給我站住!」兩個人在這段走廊裡動手,泰亨的臉壓上來,強吻自己......越來越多的影像,在該忘記的時候,翻山倒海涌上來,從黑白到彩色,無聲到有聲。

柾國狠狠地捶著電梯的按鈕,離開這裡,離開這裡,趕快離開這裡!這樣的聲音如同一排排的海浪,不停不歇地拍著柾國錯亂的精神。
一次次奮不顧身的拯救為了什麼?那麼多相擁而眠的夜晚為了什麼?為什麼甜蜜的過往不能長久?為什麼在感謝上帝博愛的時候,他卻再放棄我?為什麼? 

柾國出了公寓,越走越快,最後索性跑了起來,從慢跑,漸漸越跑越快,街道在倒退中,憐憫地注視著他的狂奔不止。 

「泰亨,你說天榻了怎麼辦?」
「這個你也擔心?」他說得好象自己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,
「站在高個子的旁邊,讓他幫你擋著。」
「哈,這麼吃虧的事情,哪個傻大個願意做啊?”」
「我金泰亨一世英明,天要是真塌了,我寧可做你的傻瓜。」

柾國知道自己跑得很快,跑了很久,過了一條街,還有一條街,終點在哪裡?就這麼跑下去吧!跑到世界的盡頭,再不回來,再也不回來。肋骨象縮水一樣緊緊箍著胸腔,心臟時刻都會破碎得不能重拼,下一步,也許下一步的下一步,自己就會突然崩潰,從此倒地不起。

那又有什麼不好?柾國聽到警笛在耳邊響起,一個警察在離他兩步的地方跟著他跑,詢問: 
「先生,你怎麼樣?需要幫忙嗎?先生,請你停下來,遇見劫匪了嗎?你的鞋子呢?」
我的鞋子?柾國這才低頭,看見自己青紫的,血跡斑斑的雙腳,竟還是赤裸的。

他抬頭看著那警察,茫茫然地搖頭,張口要說話,胸口一緊,腥鹹一往上湧,“哇”地吐出一口血,鮮紅地,濺在周圍的殘雪上,一朵朵,像極盛開的花。

他再試著站直身體,天地卻在瞬間變換了位置,還沒反應過來,後背已經重重磕在堅硬的地面。灰暗陰晦的天空,終於沉沉地,墜落下來,柾國睜著眼睛,黑暗卻還是降臨。

朦朧中聽見北風的怒吼,聽見警察向同伴呼救,聽見整個世界都在塌陷的斷裂聲。

「天塌了,泰亨,你怎麼,不在我身邊?」



改編自《長夜未央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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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HanMo昔韓祈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